千哲雪也藏書處

        米黃色的透光紗帳被金黃色的細繩繫在一旁的白色裝飾柱子上，隱約形成一個獨立的空間，華麗的白色沙發椅在淺咖啡漆木桌兩邊對立；桌面上淺淺的木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一旁的玻璃落地窗將飄渺恍惚的夜景盡收眼底。

坐在這獨立的空間裏頭，閑一手輕托著下巴，欣賞著窗外的街道燈光閃爍。

烏黑長髮挽成簡單的公主髻，嫩紅色露肩洋裝襯出肌膚的白皙；純白色針織披肩遮住原本大範圍露出的香肩，些許垂散的髮絲使她更顯得如畫般的氣質。

「抱歉。」

抬眼即見到千野微喘地在面前的沙發坐定，黑色大衣隱約看出有些浸濕，黑髮上水珠零散。

輕手輕腳地從包包裡拿出淡藍色手帕，伸手越過桌面替千野擦去臉頰和下巴的水珠：「沒關係。」

「……謝謝。」

「剛剛在工作嗎？」

「……嗯。」

收回手帕，閑眨了眨那水澄的眼，漾起單純的笑：「這個座位好特別呢，把簾子放下來就像跟外面隔絕了一樣。」

「嗯。」

「點餐吧！」甜甜地笑，閑拿起擱在一旁的菜單輕輕翻開。

點完菜，服務生俐索地收起菜單，將紗帳拉上後才離開；整個空間瞬間只剩下他們兩人，閑望著面前已經拿出紙筆放在桌上的千野，看著他雙眼專注在密布文字的紙面上的神情，恍然不再有學生的稚氣。

「在忙什麼呢？」

「……小說。」

「描寫什麼呢？」

「……殭屍。」

「千野君好喜歡那些可怕的東西。」

「……因為我討厭規則。」

「千野君不喜歡遵守規則嗎？」

「……不怎麼喜歡。」

「為什麼呢？」

筆尖一頓，千野抬頭迎向閑的目光，一會兒之後才移回桌前的紙上：「……最近怎麼樣？」

「還是一樣，不過分班了，交到了幾個好朋友喔！」

「嗯。」

「最近家政課在做手工藝喔，對了！」從包包裡拿出一條米黃與白色交織而成的圍巾，閑遞到停下動作的千野面前：「聖誕快樂！」

伸手接過，柔軟的觸感將溫暖傳到他的手掌：「……妳織的？」

「嗯，不過不是千野君喜歡的黑色。」

「……謝謝。」

「不客氣！」看著千野將圍巾收進背包裡，閑的粉唇漾起甜美天真的弧度。

「……妳……」

「嗯？」歪了下頭，她感覺對方似乎比平常多停頓幾秒才接話；接著，在她面前的桌面上，出現了一樣東西。

「好美……」

銅色的髮簪上，翠綠色與琥珀色的水鑽綴在墨綠藤蔓與葉片之間，隨著燭光搖曳而一閃一滅，亮晃晃的映進閑水潤的眼眸。

「這是？」

「……回禮。」

聞言，閑小心翼翼地拿起髮簪，原本開心的表情被些許尷尬取代：「但是……我不會用……」

沉默一陣，千野才揮揮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旁邊。

雖然不知道千野要做甚麼，閑仍然乖乖起身坐到千野身旁，大眼眨巴的望著他。

「背對我。」

命令一下，她順從地照做，卻發現自己挽好的長髮瞬間披散下來。

「把頭髮稍微弄亂，整個捲起來到這裡，然後把它插進髮捲跟頭髮之間。」停下手，他望著髮簪在閑的黑髮上閃耀翠綠色的光芒：「妳自己感覺會不會太鬆或太緊。」

玉手摸了摸盤好的髮髻，閑轉向千野，小臉洋溢藏不住的喜悅：「不會喔！謝謝你，我很喜歡！」

「……嗯。」

「千野君。」

「……什麼事？」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

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閑看著眼前的千野眉間瞬間閃過些什麼。

「……可以。」

彷彿過了一世紀，從同樣望著自己的千野得到意想不到的回覆；閑大力而天真的點頭：「謝謝你，無。」

「……回去坐好，餐要來了。」

「嗯！」

千野凝著對方相當乖巧的回到自己的位置，閑的一舉一動都看得出她心中滿滿的歡喜；向來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的深邃眼眸，此刻卻搖曳著久違的柔光。

接著，於下一秒鐘被深遠的冷漠取代。

*

在人群喧鬧之中，他的視線冰冷地尾隨其中一人的腳步，亦步亦趨地隱身於人海，不使對方查覺任何的異狀。

那個人與他一樣留有一頭清爽整齊的短髮，劉海微微斜向右邊，黑色細框眼鏡更顯對方斯文氣息；一身深藍的制服穿在對方身上顯得清秀合身，俊臉上的微笑刺痛他的眼。

口袋裡傳來手機的震動，伸手摸到手機卻不是接起，他迅速按下關機鍵，震動頓時消失；快步縮短到距離那身影不到兩公尺的地方，他與那個人之間隔著一群與那人同校的少年。

「對了，之前不是有個女孩子喜歡你嗎？」

「有嗎？」

「有啊，去年在返校日和你告白的那一個，你這傢伙該不會忘了吧？」

「我真的不記得了。」

「居然完全忘了人家，聽說她沒過多久就死了耶，搞不好是因為你喔。」

「怎麼可能是我害的啊。」

「也是啦，被拒絕要後果自負是常識之一。」

「不過她好像是個女強人，萬人迷御戶怎麼可能會喜歡那種兇猛的女人呢？」

「你們到底在說誰啊……」

交談聲此起彼落，他靜靜地跟在他們身後，彷彿與寒冷空氣融為一體；銳眼凝在被稱作御戶的人身上，閃過一絲嚴寒。

……十

「喂，我們要往這邊走喔。」

……九

「你們不去書局喔？」

……八

「明天再去也行啦。」

……七

「那明天見啦。」

……六

「御戶你要在這裡轉彎對吧？」

……五

「是啊，我先回家了。」

……四

「明天見啊，萬人迷。」

……三

他彎進被夕陽餘光照耀的巷弄，頸項瞬間一陣冰冷刺痛。

……二

溫熱的血浸濕了他凌亂的髮，恍惚的意識使他看不清眼前佇立著的黑影。

……一

刀刃筆直陷進胸膛，冰涼金屬吸收他狂跳心臟的熱度，結束心室的收縮。

「你不可以恨他喔……」

夕陽的餘暉逐漸照不到地上的身軀，灰暗的陰影壟罩倒在自身血泊中的御戶；原本映在他墨瞳中的黑影，只餘下一如往常熟悉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