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綿細雨中帶著無法閃躲的寒意,千野不怎麼寬大的身子替面前的閑擋去了大部分的冷風;一手提著熱燙的外帶烏龍麵,千野伸手將落在閑髮際的小雨珠輕柔撥去,口袋傳來手機的無聲震動。
「千野君要進來嗎?」隨手整理著冬季的深紅色格紋百褶裙,一身深海藍的厚重冬季制服反而讓閑更顯清秀。
「不必了。」
鄰近期末考,閑開始了到補習班自習的日子;原本一同前往咖啡館的行程,變成了陪同買晚餐且走去補習班。
「我們的自習室是對外開放的喔。」
「……會分心。」
「千野君可以盯著我呀。」
「……我還有事要處理。」語畢,千野看著面前的女孩對著自己微微歪頭,眨巴著那雙水潤而天真的眼眸:「是什麼事呢?」
「……妳快遲到了。」將烏龍麵交到對方冷冰的小手,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把她推向補習班大門。
「千野君再見。」不疑有他,閑提著晚餐腳步輕盈地走進燈光明亮的補習班;一頭烏髮自然地垂在後頭,長度已經接近背部中央。
「為什麼想留長髮?」
「因為有一次千野君說長髮比較適合我啊。」她甜甜地笑著。
「那為什麼忽然穿制服?」
「因為……」她抬頭凝望他:「千野君好像很喜歡看女生穿制服的樣子呢。」
已經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他邁開步伐走回漆黑的街道,拿出手機刪除方才收到的簡訊。
『你該結束這場鬧劇了,快回來。』
一旁路燈的光將千野的影子拉得很長,彷彿與四周的黑連結成一條不可分離的線。
*
「咦,千野君要休學?」
「……嗯。」
「為什麼呢?」
與剛從補習班出來的閑一起走在街燈照耀的紅磚道上,千野的臉看不出任何一絲情緒波瀾:「……有事情需要我處理。」
「是……家裡的事嗎?」五個月來的相處讓閑心底已經有些猜測,每當提起與家庭有關的話題,千野便會用稍微強硬的語氣結束對話;她的腦中閃過一個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念頭,因為那對她而言,是一件無法承受的事情。
沒有回覆,千野彷彿沒聽見般地逕自往前走,身旁的人卻停下了腳步。
「……閑?」發現閑的不對勁,他停止步伐側身望著對方,被寒風吹得蒼白的小手揪緊了手提書包的提帶,力道大到看得出皮膚的泛白。
「還能……見面嗎?」下決心般將剛剛低垂的頭抬起,晶瑩的淚光氾濫在她圓潤的雙眸:「我還可以……見到你嗎?」
不同學校的兩人,僅僅只有放學後的短短幾小時與假日可以相處;這五個月,她雖然感覺得出千野似乎一直在隱瞞著自己,卻也什麼都不問。
是在害怕什麼呢?
深深嘆了口氣,千野走到低垂著頭的閑面前:「抬頭。」
倔強地不肯聽話,她使勁地低著頭表達著此刻自己心中躁動的不安,盯著自己腳上所穿的黑色皮鞋不放。
「總有一天,我會離開。」
「……」
「到一個妳再也見不到我的地方去。」
「……」
「很遠,遠到任何人都找不到我。」
「……」
「但是在那之前還有一些時間。」
聞言,閑緩緩抬起頭,眼眶裡的淚因此滑落下來。
「……聖誕夜,空下來給我。」
「為什麼呢?」
「那是我第二喜歡的節日。」
「那最喜歡的節日呢?」
「……回家吧。」彷彿只是舉起手揮了一下,千野冰冷的指尖擦去閑眼角的淚,輕柔地將對方被風吹亂的髮絲撥齊。
「嗯。」即使自己的問題再度被千野淡然帶過,她也不在乎了;此時此刻,站在身邊與她並肩行走的人是否隱瞞她實情,是否真的過不久就會離開,也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千野在這一秒鐘依然存在,替她擋著寒冷的風,和她一起走在這條已經走了無數次的街道。
「千野君。」
「……什麼事?」
「我……很喜歡千野君。」
「……」
「所以,如果千野君真的要離開了,請一定要和我道別喔。」
步伐一頓,千野看著逕自往前走而沒有回頭的閑,冷凝的眼浮出一絲溫度,卻同時閃過一陣掙扎。
「我不會回頭的,因為千野君總是會走在我的前方要我跟好,要是回頭的話就會跟丟的。」像是在對自己說似的,閑直直地往前走著,粉嫩的雙唇浮著一抹夾雜悲傷的微笑。
「……聖夜。」
呼喚聲令閑停下腳步,卻遲遲不敢回頭;她怕,這聲呼喚帶來的是她不想聽見的……
「跟好我。」
還沒會意過來,只見千野已經闊步走到她前頭,在她還愣著的時候回頭盯著她:「喂,最後一班車快開了。」
「……嗯!」踩著有些不穩的腳步,閑追著前方已經繼續往前行走的千野而去,那股不安縱然使她心痛,卻也同時清楚地感受到。
自己的心,正為了某個人而努力的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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