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哲雪也藏書處

悶熱八月的午後陣雨，無數雨水在咖啡館的玻璃窗上流下一行又一行稍縱即逝的淚痕。

「千野君要參加比賽嗎？」

「被推上去的。」

「好厲害啊！可以被其他人推薦去參賽，每次我舉手他們都不理我呢。」用充滿崇拜的眼神望著坐在自己對面、正把奶精倒進黑色咖啡液的千野，閑的語氣帶著孩子般的雀躍。

相對於閑的興奮，千野的表情平淡宛如一副無表情的面具：「讓妳參賽，特優得獎人會是永恆的閑聖夜。」

「才不會呢！」

「完全不具說服力。」抿了一口冒著熱氣的香醇咖啡，千野把盛著咖啡的精緻瓷杯推到一邊，已經刻了好些文字的筆記本平穩攤在有著漂亮木紋的桌面上，他提起筆繼續沙沙地寫著。

見千野似乎已將全副心力安在他筆中的世界裡，閑也不再打擾，安靜地從提袋中拿出她習慣性隨身攜帶的書籍開在桌上，伸手將長度已經留到鎖骨的黑髮全數挽到左肩；粉嫩的櫻色薄外套下，白色的短袖上衣襯出櫻花般的粉，纖細的鎖骨淺淺地露出短短半截。

閑用手輕輕托住她細緻的下巴，天生修長的睫毛修飾著她水潤的雙眼；陰鬱的陽光自灰厚的雲層縫隙中掙扎並投射進咖啡館中，經過玻璃與水珠折射後的光映到閑的身上，宛如一幅寂靜的畫。

偶爾，千野頓下提筆的手去端起咖啡啜飲，而閑不時輕輕替面前的書翻頁；時間在兩人沉靜的互動中流動，畫面彷彿定格在那裏。

「千野君。」

木然抬頭，閑在他喝空的瓷杯中倒入微冒熱氣的淺褐色茶液；空氣中瀰漫著柚子的香氣，她將盛著柚茶的杯子推到他面前：「喝喝看。」

「……」停頓了一下，千野才端起杯子，把茶液送到自己唇邊，再緩緩把杯子擱回杯盤上。

「好喝嗎？」

「……能接受。」

「不喜歡水果茶嗎？」

「還好。」

「第一次喝嗎？」

「第一次。」

「我很喜歡喔，柚子的香味。」閑用雙手捧著透明的玻璃杯，茶面浮著柚子的果肉碎片，唇角揚起甜美的笑意。

千野將視線自閑身上移開，漠然端起瓷杯，再度抿了一口；柚子的甜味，在他口中，緩緩散開。

「千野君的生日是下個月吧？」

「嗯。」

「有特別想要什麼禮物嗎？」

端著茶杯的手頓在空中，幾秒後隨即讓瓷杯安然回歸擦得光亮的杯盤上；千野看回面前的筆記本，右手再度提筆：「……沒什麼特別想要的。」

「那千野君喜歡什麼呢？」

筆尖剎那間停在白紙上，黑色的墨自筆尖與紙面接觸的那一點上暈開；他抬頭看了一眼傾頭等待他回應的閑，數秒後把視線擺回桌前的本子上：「……黑色的東西。」

「為什麼千野君那麼喜歡黑色呢？」抿了一小口柚茶，那雙清澄的眼微微地眨了下：「我覺得千野君也很適合白色啊。」

「……」

「嗯？」沒聽見千野的低喃，閑特意湊近了一些，對方卻彷彿剛才完全沒開口過似的，繼續他的創作工程。

是我聽錯了嗎……

她方才似乎聽見千野低聲說，白色是屬於她的顏色……

*

        十月的雨落在逐漸冷去的大地，在玻璃櫥櫃前輕輕彎著腰的閑已經穿起一件有些厚度的純白針織毛衣和黑色的貼身褲，一旁站著的千野的身上卻依舊是夏季那件黑色連帽外套，雙手隨性地插在口袋裡。

望著擦得明亮的玻璃櫥櫃裡那些五彩繽紛的精緻蛋糕，閑疑惑地望向身邊站著的千野：「千野君喜歡吃蛋糕嗎？」

「……還好。」

見對方依舊掛著木然的表情，閑微微傾頭：「那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呢？」

「……妳要兔子還是小狗？」把視線從閑的身上撇開，千野望向她面前那兩個用巧克力與彩色奶霜裝飾而成的造型小蛋糕。

「嗯……都不要。」

玉手比向另外一個上頭鋪了焦糖咖啡豆並灑滿苦味可可粉的小蛋糕，卻引來他眉頭的微皺：「妳確定要那個？」

「千野君喜歡咖啡不是嗎？」

「……這是妳的生日蛋糕。」

「咦？」

「……十月三十一日，是妳的生日。」

水澄的大眼頓時充斥著驚異，閑不自覺站直了身子面向目光始終在櫥櫃上流轉的千野，粉唇微啟卻無法出聲。

屬於她的十月三十一日，已經被人遺忘幾次了呢？

她的視線悄悄地模糊了。

「我想要……和千野君一起吃，我的生日蛋糕。」清秀的臉上揚起天真而喜悅的笑容，閑指著咖啡蛋糕：「所以，我要這個。」

深邃的眼撇過放置於蛋糕前的名牌，千野走到櫃檯前點餐的同時，閑已經在店裡找了位置先行坐下。

「咳咳……」似乎是吸入了過多的冷空氣，閑隱約感覺喉間有些刺痛，雙手摀住口鼻讓自己呼吸稍微溫暖點的氣息，喉嚨才覺得好些。

方才的咖啡色蛋糕出現在閑的面前，在她看向在對面座位坐下的千野時，一杯白色的熱飲杯也被擱到她前頭。

「這是？」

「……檸檬桔茶。」伸手將包覆於蛋糕外邊的塑膠薄片抽起，千野連眼也不抬一下：「喝了會好一點。」

愣了一會兒才理解對方的話，閑雙手捧起桔茶小口啜飲，在茶液滑過的瞬間，喉嚨的刺痛感便稍稍消除了一些。

「謝謝。」

「……不客氣。」

「我們來吃蛋糕吧！」把杯子放在一旁，閑拿起小叉子切了一小口遞給千野，卻被對方輕輕推回：「妳先吃。」

想到了自己身為壽星的身分，閑聽話的把蛋糕送進自己的小嘴裡邊，綿密的咖啡奶油與巧克力在她嘴裡散發濃濃的甜味。

「生日快樂……聖夜。」

突如其來的祝福令閑有些措手不及，她睜大眼看向千野，對方卻始終懸著那副冷然的臉，彷彿自己剛才什麼也沒說。

含著一抹羞怯的甜意，閑替千野切了一小塊蛋糕：「千野君也要吃。」

雖然面前接過叉子的千野始終木然，卻有株翠綠的嫩芽，在她心中悄然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