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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剎那,妳在畫什麼呢?』

  「爸爸、媽媽和我!」

  『這樣啊!那為什麼剎那穿得這麼漂亮呢?』

  「我想——」

  睜開雙眼的時候,緋村發現自己流淚了。

  枕頭上濕了一大片,她的眼角也有著狠狠哭過的紅腫痛意。

  她掙扎著自被窩中起身,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夢到了什麼,但是這幾天,她總是這樣,哭著醒來,卻又無法想起自己到底在夢裡見到了誰、經歷了什麼。

  ……糟糕透頂。

  每次這樣醒來都感覺頭痛欲裂,如果這個狀況持續不斷,她打算在對付雪之下櫻子的那幾天,直接通宵不睡了。

  雪之下櫻子近日都會出現在主公家附近踩點,連在學校裡也在打探著學生會的消息,即使開學的時候眾人總是特別容易注意學生會,卻掩蓋不住她刻意維持的微妙平衡——只有企圖隱藏自己的人,才會在可以大肆表述的時候執意追求中庸之道。

  總之先起床,主公的藥水還沒燉,現在的時間正好可以多備幾瓶。

  緋村揮開了腦海中那些雜亂的思維,下床套上制服,將長髮梳理整齊,在振袖裡藏進慣用的幾副小型暗器,以及緊急聯絡用的便籤,才下樓來到廚房著手準備著藥水的材料。

  ——媽媽,我以後要……

  劇烈的疼痛自腦門襲捲而來,讓她手裡的金橘滾落,緋村一手攀扶著流理台,另一手扶著刺痛不止的頭,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不對勁。

  她靜下心感覺著體內的蠱蛇,這才驚覺牠不是因為沒察覺到毒物而不做聲,而是被弄得昏沉,因此什麼也感測不出來!

  好一個雪之下——

  緋村立刻把一切藥水,連同前幾日預留的備品都從保存櫃裡拿出來,用刀劃破手指一一滴入自己的血,見到它們全部與藥水溶於一塊,她才卸下揪緊的心。

  看來主公是暫時無恙,但當務之急是把蠱蛇叫醒,以確保主公真的無事。

  緋村立刻收拾東西,匆忙的往主公家奔去。

  如果雪之下預備的毒能夠在這幾日讓她感到難受,只代表著對方動手的時間只會提早。

  「可惡——」

  要是雪之下選定的日期是今天的話,緋村只能期望自己來得及,在她對主公下手之前——

  

  雪之下悄悄竄到了煉獄宅的圍牆邊,在泥土地裡深掘出一個甕大小的坑,將一旁的陶罐小心翼翼放了進去,從陶罐裡傳出的細碎聲響,令人毛骨悚然。陶罐內是紫藤氏預備好的蠱蟲,擱置了半年,裡頭約只剩下四五種還活著,聽裡頭的聲音,這陶罐養成的大約會是驅使中蠱者心神不寧的亂神蠱,雖然不比啖食中蠱者內臟的陰蛭蠱致命,用來對付向來正派的煉獄一族也是頂用了。

  為了把這蠱埋下,雪之下耗費了大量的心力,因為煉獄宅有個緋村剎那在,她完全找不到時機下手,讓她被紫藤氏懲罰了好幾回。

  幸好,後來她發現——緋村每隔一日會到她社團同學家去,而且防備心也沒那麼重,緋村的注意力都在那位同學身上了。

  我妻善逸,是個單純好騙的人,未來可以依靠他慢慢滲入校園。

  畢竟,如果不是他軟弱蠢笨,緋村又何必為了教他,如此頻繁的到訪,為自己製造了絕佳下毒的機會呢?

  雪之下在善逸窗外的院落偷偷加種了為數不少的曼陀羅,正值暮春初夏,院內的植物皆是一片綠,院落裡植物草叢本來就多,不是去刻意辨識,根本不曉得自己與它們擦肩而過。

  而曼陀羅草,是一種只要皮膚有所接觸,便會產生幻覺與痛楚的劇毒植物。

  緋村整日忙碌,就算衣服稍微髒了,也不可能馬上更換的,那曼陀羅草的汁液便會透過衣服,慢慢滲透到她的身體裡。

  一直在煉獄宅守著、阻礙她執行任務的緋村剎那,此時此刻應該正惡夢纏身,無暇顧及這頭了。

  然而,在雪之下要將土撥回坑裡時,一股刺鼻的雄黃味撲鼻而來,她立刻本能閃離那個坑,只見緋村佇立在坑洞旁,右手拿著的酒罐流出大量濁黃色液體,倒入在不知何時已被開封的陶罐,罐內的嘶鳴聲由強而弱,最後除了淨空的酒液仍在滴答著瓶口的幾滴,再也沒了其他聲音。

  心裡湧起一股懊惱,雪之下很清楚曼陀羅毒遲早會被發現,但是她沒想到會這麼快——

  緋村冷眼凝視著一身漆黑的雪之下,自己及時阻止了蠱術成形,讓她確認了那毒只下在自己身上而已,不然雪之下不必特意再來主公家埋蠱毒。

  那她就不必擔心主公的狀況,可以專注在應付眼前的敵人上。

  既然已經敗露,雪之下只能選擇把緋村殺死,一個移步間握緊了她的彎月圈,圓圈上的利刃直劃緋村的咽喉。

  可緋村借力使力,優雅地蹎上她的手肘,毫不猶豫在半空中,用雙手將雪之下的右手臂,自肩膀關節處硬生卸成完全脫臼狀態,雪之下的痛呼還來不及喊,就見緋村下一個攻擊隨之而來。

  ——剎那,妳以後……

  那陣劇痛伴隨著幻聽而來,緋村停頓了一秒,一瞬間的空檔足以讓雪之下找一線生機,她奮力往自己目前唯一可以擊敗緋村的地方奔跑著,那片已經被她種滿曼陀羅的院子——

  

  今晚的善逸,始終無法入睡。

  他總覺得好像有事情要發生了,這股煩躁感令他在閉上眼睛之後,依舊清醒著。

  或許是他真心想找到可以反駁緋村的證據,他比較注意雪之下的動向,卻因此真的看出了對方不對勁之處。雪之下經常在談到學生會時只是淺淺略過,講述某些新頒布的事項時,她也彷彿早就知道了一樣,雖然還是有發出驚訝的語句,可卻讓人感覺她只笑在表面,內心一點感觸她都沒有。

  就像是,這個學校的一切活動,都與她無關。

  這、不是一個新生該有的樣子。

  正當他試圖數羊讓自己睡著的時候,他聽見了不尋常的腳步聲。

  善逸從被窩裡起身,側耳聽著那理應還遙遠的人,過於靈敏的耳力在這時發揮了最大的用處。

  ……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緋村?

  他來到了掩住的窗邊,在他準備伸手開窗時,院內出現了她們倆的踏步聲,緋村透出不悅的低語以及雪之下悠然而笑的聲音。

  「……不要牽連無辜。」緋村面無表情的落在院中,可雪之下卻只是揚起一抹興奮的笑:「他才不無辜。」

  「如果不是他那麼蠢,妳又怎麼會中了毒而不自知。」

  緋村輕抿著唇,她在方才踏進院裡時就發現了四周充斥的曼陀羅,心下不滿著,自己怎麼半點沒有察覺,竟讓人抓住了時機。

  房內的他身子一震,腦袋裡紛亂不止。

  緋村中毒了?……是他害的嗎?為什麼——

  「每隔一日,妳會踏進這個種滿曼陀羅的院子……」雪之下欣喜的笑了:「前輩,我可算贏妳一回?」

  她在紫藤氏不斷被拿來與緋村做比較,他們總是說緋村多麼強大,現在看來、跟夫人所說的一樣,紫藤氏的人一旦認了主,便會從此失去了他們原有的鋒芒。

  「妳會死在妳的忠心,還有妳對於他人的信賴之上。」想到這裡,雪之下抑不住笑意,但她卻看不到緋村那張冰雪的臉龐有任何動搖。

  「櫻子同學,」有個聲音在她身後,沒有起伏的語氣寫滿失望:「我本來,是很相信妳的。」

  「呃——」

  善逸難過的看著被自己一刀劈暈的雪之下,心裡很難受,不只因為自己被欺騙的信任,也因為自己被她利用來對緋村下毒。

  結果——緋村才是說真話的那一個。

  「回房間去。」緋村瞧著方才悄悄開了窗來到雪之下身後的善逸,在把雪之下紮實捆起後,對他道:「曼陀羅還在,我待會兒……」

  強大的無力感襲來,緋村有些視線模糊,恍惚間幾乎聽不到善逸在她身邊說了什麼。

  「妳、妳中毒了,」善逸慌亂地往四周一看,那難過的情緒在想起緋村中毒之時早已扔到了千里遠,現在他只覺得自己的院子是吃人的陷阱,趕緊拉著緋村想讓她進屋:「怎麼辦、妳先進屋子、我去叫人……!」

  可緋村一把揪住了他,渙散的眼盯著他:「我回家就行,你通知主公……」

  「通知、我知道了,但是妳的毒……!要、要趕快處理才行!」善逸急得眼淚都飆出來了,他知道緋村是因為前陣子來教自己才中毒的,如果不是他的話,以對方的身手根本不會變成這樣。

  嗚嗚!他錯了!他不該把緋村當成地府鬼差的!

  眼前的善逸看著就知道已經慌了手腳,但是她知道自己硬撐著從主公家一路追過來,身體裡的毒已經沒辦法再無視它了,緋村從袖口的暗袋裡掏出金針,直直針進左手手腕,強制喚醒了蠱蛇,讓牠開始為自己解毒,雖然她並不是很想用這方法,因為排出的毒會很直接的呈現在善逸面前。

  「哇啊啊啊——妳吐血了!?」見到漆黑的血自緋村蒼白的唇角溢出,善逸的眼淚更是嚇得停不下來,想用袖子去擦,卻聽見緋村抑著疼痛的聲音對他說:「別碰,這是毒。」

  「那、那……」

  「抹茶,麻煩了。」善逸怕是沒辦法給她直接的幫助了,緋村只好隨便給了他一個任務,還不忘提醒他:「……別被人發現了。」

  抹茶?啊!是她每次來都會喝的那個吧!

  「我、我知道了……妳等我、我現在去拿!」他扶著緋村到牆邊靠著,聽著對方似弱似強的脈搏,善逸連忙跑向了食堂。

  待善逸離開視線,緋村輕輕吹了聲哨,小跳鼠自草叢中鑽出,她在便簽上簡明扼要的寫了那陶罐的處理方式,塞進那籤桶,讓小跳鼠替自己送去主公手上。

  好累。

  她緩緩閉上眼睛,蠱蛇正在吞食著她體內的曼陀羅,吃得倒是不亦樂乎。

  希望可以在主公看見便籤前醒來。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隱隱約約看見了善逸朝她狂奔而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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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哲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