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哲雪也藏書處

輕輕推開了討論室的房門，雅兒貝德迎向了其他守護者帶著萬分期待投向自己的目光，隨後撇開來、用手緩緩把身後的房門給關上：「安茲大人…還是不願意見任何人。」

雅兒貝德的話令所有守護者都垂下了頭，但這也不能怨任何人，只能怪他們自己做出了那樣的蠢事。

「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能夠再想得周全一點的話…」迪米烏哥斯雙手抱著頭，相當愧疚地向其他人道歉：「真是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還連累了你們…」

「不，迪米烏哥斯，這也是我的錯。如果我能夠注意到這一點的話…」雅兒貝德在迪米烏哥斯身旁的小沙發上落坐，置於膝上的雙手交握在一起，因為自責而揪住了裙襬：「或許…就不會讓馬雷遭遇這種事了。為此，我也要向妳道歉，亞烏菈。再怎麼說，自己的弟弟遇到這樣的事情，身為姊姊的妳一定也很難受。」

搖搖頭，倚在牆角的亞烏菈不敢承受道歉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別這樣說啊…我根本沒有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

「但是…已經七天了呀…」坐在長沙發上的夏提雅失落地數著手指：「安茲大人已經將我們停職整整七天了呀，這樣下去的話、我們會不會…」

「不會的夏提雅！安茲大人絕對不會拋棄我們的！」站在窗邊的科賽特斯立刻反駁道，但是他的語氣卻帶著濃濃的恐懼：「安茲大人不會的…先前我們犯下那樣的重罪時，那位大人都是那樣慈愛地留了下來了…」

一時之間，竟沒有人能夠出口堅定地否決掉夏提雅的話。

眾人的失落與恐懼，讓雅兒貝德的思緒飄回了七日前，讓情況變得如此慘澹的那一次、令她深深感到恐懼的王座聚會…

在馬雷食用催熟種子侍寢的那一夜後，他們滿心期待地前去參加主人所召集的聚會，沒想到一進到王座之廳，只見賽巴斯一臉嚴肅地站在安茲的身邊，而他們的主人，臉色明顯地非常憤怒，身上也散發著足以鎮壓他們的絕望靈氣，讓他們連忙上前跪下，冷汗直流且不敢隨便出聲。

「…迪米烏哥斯。」

「是！屬下在！」被主人的靈氣壓得無法動彈，不只被點名的迪米烏哥斯，所有人都是戰戰兢兢、一口大氣都不敢多喘。

「讓馬雷食用催熟種子，這個主意是你想的嗎？」

「是的！這個主意是我想的！」

「混帳——」安茲大掌一拍、怒不可遏地站了起來，眼神嚴厲地對著迪米烏哥斯怒吼：「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馬雷在身體根本無法負荷生產的情況下懷孕了！就因為你那個蠢主意——我必須親自說服馬雷墮胎、扼殺掉我自己的孩子！！」

「…這、這是…」宛如鑽石般的雙眼因為錯愕而睜得老大，迪米烏哥斯整個人伏在地上，強烈的恐懼感讓他頭一次無法在主人面前順利說話：「這是…多麼…連我自己都無法饒恕自己的重罪啊…！」

所有人在聽到安茲的怒吼之後，全都和迪米烏哥斯一樣錯愕又無法接受，雅兒貝德維持著最後一絲理智，轉頭詢問佇立於一旁的賽巴斯道：「這是…這是怎麼一回事…賽巴斯？催熟種子、不是只是可以使人發情而已嗎…？」

「並不是這樣的，雅兒貝德大人。」賽巴斯替所有既困惑又畏懼的守護者們說出了解答：「催熟種子就如同傳說中的效果一樣，一旦給精靈族或人類男性食用了之後，便會讓食用者擁有懷孕生子的能力；但是，這樣的能力若是使用在未成年的孩子身上，那麼便會強制食用者成長至青少年的身體並且發情，直到確認受孕之後才會恢復成原來的身體，而且、以這樣的方式所懷上的孩子，通常都會因為食用者的身體還未成熟，而直接在胚胎滿九個月的時候成為死胎，並沒有任何一個孩子成功生下自己的小孩。帝國與王國的貴族們，正是利用這一點來滿足自己的性慾，但又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私生子來保護自己。」

聽完賽巴斯的解釋，原本還跪著的雅兒貝德瞬間癱坐在地上，雙手撐著地板，兩眼驚愕地盯著地上的金磚看著。所有守護者的想法此時一致地停擺。

自己到底做了多麼荒謬的事情啊——

好不容易自己懷上了無上至尊的孩子，卻絕對無法將他平安生下…這對馬雷而言會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他們連想都不敢想像。而且，現在也無從得知，這樣子的強制性墮胎，會對馬雷的身體造成多大的影響，也會有極大的可能性，是馬雷的身體從此再也無法正常懷上孩子。

同樣渴望為安茲懷上孩子的雅兒貝德，可以想見馬雷要是得知這樣的事實，那孩子會有多麼崩潰。

他還只是個孩子…自己究竟對這樣一個孩子下達了多麼殘忍的命令？

這件事，絕對不可以讓馬雷知道，必須在馬雷明白以前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孩子拿掉才行。這樣的想法在雅兒貝德的心中升起，強烈到讓她不顧安茲的憤怒站了起來，準備開口向安茲進言——

框啷。

法杖落地的聲音粉碎了雅兒貝德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所有守護者茫然地轉過頭，看著站在門前的那個人影，雅兒貝德只得跌坐回地面不發一語。參與了這個計畫的守護者，全都用一種無比愧疚的眼神望著那個有些搖晃的身影，迪米烏哥斯甚至沒有直視著他的勇氣。

「馬雷大人…」一旁隨侍的女僕神情悲痛地替馬雷將法杖撿了起來，但馬雷並沒有理會她，反而往前走了幾步。

「那、那個…」馬雷勉強扯出一個微笑，雙手緩緩扶住自己的腹部，對著安茲說：「悟大人…剛剛、賽巴斯說的…是、是騙人的吧…？」

聞言，雅兒貝德等人更是紅了眼眶、低下了頭，不知該怎麼面對接下來的狀況。

「馬雷大人…」

「你先過來我這裡。」直接打斷了賽巴斯的話，安茲朝馬雷伸出了手。馬雷連法杖都沒有拿，一路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安茲面前，雙手從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腹部。

安茲伸手將馬雷抱上自己的大腿，讓他穩穩坐好了之後，深吸了一口氣，對馬雷緩緩地說：「馬雷…你聽我說…」

「是、是的…」

從馬雷望著自己的眼神裡，安茲看得出來，他是多麼希望自己可以告訴他：方才賽巴斯說的都不是真的，他可以把孩子平安地生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這樣逃避現實，這可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啊…

安茲輕輕摸了摸馬雷的臉，然後將手輕放在馬雷置於腹部的雙手上，這動作讓馬雷的身子為之一顫…

「馬雷…這個孩子，沒有辦法安全生下來。」安茲一邊掩飾悲傷，一邊對馬雷說出了連他自己都不想去面對的話：「孩子…在滿九個月的時候就會成為死胎，為了保護你的生命安全，我必須讓你把孩子拿掉…」

馬雷眨巴著眼睛，一張小嘴一張一合，像是想說什麼卻又開不了口，最後仍是眼淚先替他說了話，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

「騙人的…騙人的…悟大人您騙我對不對…？」馬雷一邊顫抖著一邊抓著安茲的手，用力地按在自己的腹部上：「這裡有您的孩子啊…他、他還好好的活在這裡啊…您也、也感覺得到吧…他怎麼可能會死掉…悟大人您騙我吧…」

「馬雷…」亞烏菈看著自己的弟弟，那副不願意接受現實的模樣，胸口瀰漫著揪在一起的心疼；但心中那股身為姊姊的責任感，堅定地告訴她：自己必須讓馬雷明白這個事實，他的孩子無法平安降生的事實。

「你夠了沒有——！」亞烏菈用力地用袖子抹掉流下的眼淚並站了起來，對著馬雷咆哮道。

「等等！亞烏菈！」一旁的夏提雅急著拉住她，卻被亞烏菈直接甩開了手。

「你以為只有你會心痛嗎？！你以為安茲大人就願意拿掉自己的孩子嗎？！別再讓安茲大人更心痛了啊啊啊——」

一時之間，偌大的王座之廳裡迴盪著亞烏菈的怒吼，久久不能停歇。

馬雷看著自己同樣在流淚的姊姊，像是終於明白了不管自己怎麼說，孩子都不可能留住的事實，眼淚滑落的瞬間——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崩潰的馬雷，那聲嘶力竭的慟哭聲，深深烙印在所有在場的人的腦海裡，怎麼也無法揮散。

王座聚會結束之後，所有參與計畫的守護者全數停職，一律禁足在納薩力克裡不得外出，沒有安茲的傳召不得晉見亦不得下任何指示；至於打擊過大、精神不穩定的馬雷，則是被立刻帶往安茲在耶．提里爾的住所靜養，除安茲之外不許任何人隨意探視。

從那一天起，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正式陷入了情勢上的嚴冬。

叩叩的敲門聲喚回了雅兒貝德的思緒，隨著一句「失禮了」走進房內的是唯一沒有被安茲拒絕會見的守護者；一見到賽巴斯，雅兒貝德立即站了起來走向前，著急地替在場所有人問出心聲：「賽巴斯，安茲大人那邊…」

「這個…安茲大人一個人接管了所有的工作，也拒絕讓我分擔工作，簡直就像是要藉由工作麻木自己一樣。」猶豫了一下，賽巴斯還是決定不要隱瞞同伴實情，畢竟見到主人那個樣子，他心裡也非常擔心主人的狀況：「我已經試著勸安茲大人，將一部分比較不重要的雜務交付給各位負責，至於答案…我還沒得到安茲大人的正式回覆，真是非常抱歉。」

「不…賽巴斯，你能為我們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很好了。」搖搖頭，雅兒貝德雙手握在胸前，語氣感激地說：「畢竟我們是犯下了那樣的重罪…萬一連累了你，讓安茲大人也不願見你的話，我們也只會更愧疚的。」

「賽巴斯。」

聽見了呼喚，賽巴斯轉頭望向了亞烏菈，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他理解了同伴想問的問題是甚麼。

「馬雷大人目前還在耶．提里爾，只是安茲大人也不准我探視他，所以我沒有辦法明確的告訴妳馬雷大人究竟好不好。但是，安茲大人有讓娜貝拉爾以及倉助定時陪伴馬雷大人…我想在有倉助的情況下，馬雷大人應該不會有太大的狀況。」賽巴斯將自己所知的一切說出來，只為了讓亞烏菈放心。

「是嘛…那就好…」亞烏菈靠回牆邊，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低語：「有倉助在的話…應該還可以吧，畢竟那傢伙也蠻喜歡動物的…但是果然還是比較喜歡植物的啊…」

看著這樣的亞烏菈，一時之間氣氛變得更加低落，因為只要一想到是自己的失誤讓馬雷面臨喪子之痛，腦海裡就會浮現那一天馬雷的痛哭聲，胸口便會被滿滿的自責包圍，無法釋懷。

「但是，馬雷大人透過娜貝拉爾，私下傳達了這樣的一段話給各位。」

賽巴斯的話讓所有人的視線刷刷的集中到他身上，其中亞烏菈更是直接跑到賽巴斯面前：「馬雷他說了什麼嗎？！」

「是的。」點點頭讓亞烏菈稍稍冷靜之後，賽巴斯才開口：「馬雷大人要我向你們傳達：雖然我並不知道外面是什麼狀況，但是我會盡力嘗試讓悟大人願意給予大家彌補的機會，請大家放心，然後我絕對沒有怪你們大家的意思。」

「馬雷…」聽到最後一句話，守護者們全默默都流下淚來，尤其是雅兒貝德更是直接掩住嘴開始啜泣。

突然間，賽巴斯的耳邊響起了訊息提示聲，讓他立刻回過身接起訊息：「是的，安茲大人。請問您有什麼吩咐嗎？是的…咦？是的！…是的！在下理解了，謹遵吩咐。」

向根本不在的主人深深一鞠躬後，賽巴斯一直等到安茲先切斷連結才掛上了訊息，回頭對著其他人公布了這個足以令他們精神為之一振的大好消息：「安茲大人同意讓各位前往探視馬雷大人一個小時，甚至還下達了『如果馬雷有要他們做什麼，那就讓他們去做』的命令！」

「真、真的嗎？！」亞烏菈整個人無法自拔，開心又興奮地抓著賽巴斯，不可置信地追問：「安茲大人允許我們去找馬雷嗎？！時間是什麼時候？現在？明天？」

「如果各位願意，現在就可以出發前往耶．提里爾了。」總算看見了一絲希望的曙光，賽巴斯也替在場所有同伴感到欣慰；只見所有人難掩欣喜地開始整理自己的儀容，原本低落的神情也有了生氣，和一旁的同伴們一起討論要是接到怎樣的命令或許會需要彼此合作之類的話題。

突然間，迪米烏哥斯朝賽巴斯走了過來，向他行了一個標準禮，語氣感激地說：「先前，我們的創造主之間曾經有過不和，也因為我們彼此之間屬性相背，我一直沒有好好地與你真心相處。但是這次的事情讓我明白，因為這樣無聊的嫌隙而不與同伴合作，是沒有意義的；就如同這次的事件一樣，要是我有事先去問過你催熟種子的效果，你就能夠提前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然而，雖然我是那樣對待你，你仍是盡心盡力地在幫助我們獲得安茲大人的原諒，真是非常的感謝你，賽巴斯。」

「不、我也只是從旁說了幾句話，根本算不上什麼的。」賽巴斯和迪米烏哥斯握手言和的同時，他有些理解了為何主人堅持不管他們去哪裡，都必須五個人在一起的原因：這樣和樂融融，不因為彼此屬性而互相猜測，才是主人想要看見的畫面吧。

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他才發現所有人都望著自己，臉上帶著有些心急的興奮表情，等待著他打開傳送門。

賽巴斯微微一笑：「那麼，既然各位都已經準備好了的話，我們就直接前往耶．提里爾吧。」